净瓶 军持 佛置“捃稚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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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置“捃稚迦”——中國古代軍持


唐代 青銅軍持H-18cm 小素書樓藏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在可移動文物普查中發現一件過去徵集的文物:球腹、細直頸、頸上部有出沿的相輪,相輪上部應為口,已殘,肩部旁出一個朝上的碗形口。它殘高22.80釐米,頂部殘口直徑1.5釐米,肩部碗形口直徑3.37釐米,底徑7.17釐米,重1.06千克(腹內有包含物,晃動的時候,包含物也跟隨滾動,似為球體)。


  這件文物在幾十年以前入庫登記的名字為“淨瓶”,觀察它的器型,該類淨瓶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軍持。
  何謂軍持
  軍持之名最早見於東晉高僧法顯的著作,法顯西游天竺,翻譯梵文佛教經典。在其自傳《法顯傳》中曰:“法顯亦以君墀及澡罐並餘物棄擲海中……”,法顯所翻譯的《摩訶僧祗律》中(見於《大正藏》卷二二)列舉了僧眾的“隨物”有“三衣:尼師檀、覆瘡衣、雨浴衣;缽:大揵鎡、小揵鎡缽;囊:絡囊、漉水囊;二種腰帶;刀子、銅匙、缽支、針筒;軍持、澡罐、盛油支瓶;錫杖、革屣、傘蓋扇”,其中即有“軍持”和“澡罐”。
  唐代高僧玄應《一切經音義》曰:“軍持,正言捃稚迦,此譯雲瓶也。謂雙口澡罐也。”唐代高僧玄奘《大唐西域記》雲:“次南石上則有佛置捃稚迦……捃稚迦,即澡瓶也。然則軍持之名,捃稚訛文,又省迦字。釋家以之洗手,故曰澡瓶,亦曰淨瓶。”季羨林注:“(捃稚迦)梵語“Knudikā”的音譯,意譯為水瓶、澡瓶、淨瓶、澡罐等也,為僧眾十八物之一。”唐代高僧慧琳《一切經音義》曰:“君稚迦,僧所受用。君持,銅瓶是也。”《陀羅尼集經》曰:‘君遲,唐雲胡瓶。”南宋佛教辭書《翻譯名義集》“犍椎道具篇”解釋曰:“軍遲,此雲瓶……西域尼畜軍持,僧畜澡灌,謂雙口澡灌。”明代陳懋仁撰《庶物異名疏》:“梵語軍持,一雲軍遲。此雲瓶也。”
  唐代高僧義淨所著《南海寄歸內法傳》中提到了軍持的形制及使用方法:“其作瓶法,蓋須連口,頂出尖台,可高兩指,上通小穴,粗如銅箸,飲水可在此中。傍邊則別開圓孔,擁口令上,豎高兩指,孔如錢許。添水宜於此處,可受二三升,小成無用。斯之二穴,恐蟲塵入,或可著蓋,或以竹木,或將布葉而裹塞之……所有瓶缽、隨身衣物各置一肩,通覆袈裟擎傘而去。”由此可知,軍持是僧人雲遊隨身攜帶的,軍持造型獨特,有兩個口,口上有蓋,一個口“粗如銅箸”,置於“高兩指”的長頸之上,頸部有凸起的尖台,此口是出水飲用的;旁側的口“孔如錢許”,在“豎高兩指”的旁頸之上,此口是用來添水的。
  《南海寄歸內法傳》中還提到“凡水分淨觸,瓶有二枚。淨者鹹用瓦瓷,觸者任兼銅鐵。淨擬非時飲用,觸乃便利所須。淨則淨手方持,需安著淨處;觸乃觸手隨執,可於觸處置之。”軍持分“淨”、“觸”兩種,前者為陶瓷質地,是淨手後方能取用的,且必須擺放在潔淨的地方;後者為銅鐵質地,可以隨時使用,也可隨處安置,以圖便利。
  可見,“軍持”是舶來語,為梵語“Knudikā”的音譯,也翻譯作:“軍遲”、“君墀”、“君持”、“捃稚迦”等,意為淨瓶、水瓶。屬佛教用器,傳自印度,初識此物時,軍持與澡罐似為同類的兩種器物,唐代之後與“澡罐”混用,即為僧人淨洗所用的雙口貯水器。
考古發現的軍持及其造型特徵
  目前考古發掘所見最早的軍持出土於江西新建縣樂化郭台林場隋代磚室墓中,當時的發掘者根據造型稱其為“象首壺”,實際正是軍持,只不過它肩部的口為象鼻形。另外,在河南安陽市隋開皇五年張盛墓出土一件“象首壺”與新建那件類似,但是在肩部還多了一個螭形把。
江西新建縣出土的隋代象首軍持
  唐代軍持較為多見。有的出自寺院遺址,有的出自佛家弟子之墓,有的出自尋常百姓之墓,也有的出自窯址。出土軍持的地點有河南洛陽龍門東山唐墓、洛陽龍門香山寺遺址、洛陽龍門唐安菩夫婦墓、洛陽龍門唐神會和尚墓、河南鶴壁六中唐開元二十六年墓、河南鞏縣唐代黃冶窯址、陝西耀州黃堡窯唐代窯址、陝西西安三橋鎮、陝西高陵縣唐墓、河北衡水匯龍中學唐墓等等。這些出土的軍持以白釉居多,也有黑釉、藍釉及三彩,唐代出土的軍持多為球形腹,頸長,頸部頂端的口小,長頸出沿明顯,而肩部的流口相對矮短。
洛陽東郊唐墓出土的藍釉軍持
  目前考古所見北宋軍持多出土於寺廟遺址。如河北定縣靜志寺、淨眾院塔基遺址出土26件軍持,山西平定縣壽寧寺地宮出土2件軍持。較唐代軍持,北宋的軍持造型沒有特別大的變化,只是頸部略粗,由球形腹變為豐肩弧腹下收或斜直腹。
河北省定州城內靜志寺塔基地宮出土宋代白釉軍持
  有考古資料顯示,北宋時期廣東的潮州窯也製作軍持,及至南宋-元的福建窯址(如德化窯、磁灶窯等)大量生產,這類軍持造型特點鮮明:體扁小,頸部口大張呈喇叭形,肩部為管狀長直流。這些沿海窯址生產的軍持,多用來向東南亞各國外銷,有學者研究認為,佛教和伊斯蘭教在東南亞的廣泛傳播,對軍持需求較大,是造成這一時期福建窯址大量生產軍持的主要原因,而且造型的變異也應與文化輸入有關。
遼代盤口長頸注壺(遼寧省博物館藏)
  遼代軍持數量不多,在北京密雲縣冶仙塔基出土的綠釉貼花軍持出土的軍持和宋基本類似。另外在遼寧、內蒙古、北京、河北等地遼代墓葬和遺址中出土一類“盤口長頸注壺”,有學者也將其歸為軍持,它們應是契丹族對軍持的改良,也是佛教進駐遼境的證明。


明永樂青花纏枝牡丹紋淨水瓶估價:3,500萬至4,500萬港元 成交價:8700萬港幣


明萬曆五彩軍持(故宮博物院藏)
  元末明清窯址出土及博物館所藏傳世軍持,這類軍持均為瓷質,被打上時代的烙印:釉裡紅、五彩、清花等等裝飾於斯,色彩斑斕。這一時期的軍持雖然式樣繁多,裝飾性強,但最大的造型特點就是肩部流呈乳狀,當然也有仿造注壺、淨瓶的樣式,它們在當時主要用於外銷。在藏傳佛教地區還有被稱為“藏草瓶”、“賁巴壺”的宗教法器,造型上也是有兩個流口,與軍持相似。
  考古出土的軍持以陶瓷器為眾,唐、宋時期也見有銅質軍持,其中又以唐代為多,晚期基本不見。
 軍持與淨瓶
  現代的研究性出版物,經常將軍持稱為“淨瓶”,甚至凡是長頸、小口、鼓腹的器物都稱為“淨瓶”,而由此將“淨瓶”作為該種器物的泛稱。是否有必要厘清“淨瓶”的範疇?那麼,軍持和淨瓶又將如何區分?
  曾有學者對軍持和淨瓶的關係作過討論。如前述,唐代高僧義淨在《南海寄歸內法傳》中記載,軍持分“淨瓶”、“觸瓶”兩種,二者在製作和使用時有嚴格的戒律:(淨者)“鹹用瓦瓷”、“非時飲用”、“淨手方持”、“安著淨處”,(觸者)“任兼銅鐵”、“便利所須”、“觸手隨執”、“觸處置之”。軍持傳入中國後,淨瓶和觸瓶逐漸混淆,義淨曾對當時中土僧尼混用淨瓶和觸瓶的現象進行批評,《受用三水要行法》中說:“又舊律《十誦》……四十一雲,有淨水瓶,常水瓶。又新譯有部律文,淨瓶、觸瓶極分明。此並金口親言,非是人造。甯容惟一銅瓶,不分淨觸。雖同告語,不齒在心,豈可以習俗生常,故違聖教。”淨瓶與觸瓶的混用,也意味著軍持與淨瓶的混用,所以後來的佛教典籍常常將二者等同。

四川省博物館藏萬佛寺石刻造像中持瓶的菩薩立像
  而且許多繪畫和石刻造像的菩薩(多為觀音)手中常常執軍持(淨瓶),早期的見為隨手提執,是雲遊挾持的表徵,如四川省博物館藏萬佛寺石刻造像中,有一件南朝菩薩立像,菩薩左手提淨瓶;隋代以後多托舉,且配有柳枝,似乎和淨瓶某種宗教涵義的加強有關:觀音手持淨瓶,柳枝揚拂,播撒甘露,普度眾生。

  五代至明清有一種器物,與軍持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只有高聳的細頸,而不帶肩部的旁口,學者多稱為“單口軍持”。早期文獻所記載的軍持雙口功能不同,旁口用於添水,頸口用於飲水。而此類“單口軍持”表明添水只通過頸口就可以了,而且也不再用於飲用,只是盛水器。黃叔暘《鷓鴣天·暮春》:“戲臨小草書團扇,自揀殘花插淨瓶”,說明淨瓶更像一個“插器”,既作插器,器內當盛水。或許脫離了原始功能的淨瓶更接近于這種“單口軍持”。
 與軍持相似的宗教法器
  在藏傳佛教的密宗修行儀式中也有類似於軍持的法器,如唐代法門寺地宮出土的“閼迦瓶”,以及清代皇家用於賞賜西藏、青海等地宗教領袖的“賁巴壺”。

故宮博物院藏青花瓔珞紋賁巴壺
  “閼迦瓶”與“賁巴壺”均有長頸,旁有流口,造型與軍持相似,但也有明顯的區別,比如有較高的圈足,且裝飾華麗。不過就雙口無把的造型特點,且軍持最初也為宗教用器而論,他們應該都具有相似的宗教功能。
  “閼迦瓶”與“賁巴壺”都是在密宗儀式中舉行“灌頂禮”所用的法器,“灌頂”即雙手執壺,由上師在受者頭部沃水,這樣的儀式有非常重要的象徵意義,代表權力或資格的賦予。
  他們與唐代所見的軍持是否有直接的承繼關係,尚需進一步研究。值得注意的是,“賁巴”是“瓶”的藏譯音,“軍持”是“瓶”的梵譯音,“閼迦”也是“香水”、“功德之水”的梵譯音。“軍持”在東晉文獻中已經出現,在唐密寺院法門寺中亦有“閼迦瓶”。“賁巴”出現較晚,主要流行於藏傳佛教地區。或許“賁巴”是“軍持”在宗教領域的延續,只不過“軍持”在東傳過程中因為重新被選擇而發生了新的變化。
詩詞中記載的軍持
  “軍持”之名除在許多佛教經典中記錄以外,也出現在詩人的筆下,如:
  訪鑒玄師姪
  (唐)賈島
  維摩青石講初休,
  緣訪親宗到普州。
  我有軍持憑弟子,
  岳陽溪裡汲寒流。
  巢山
  (宋)陸遊
  短髮巢山客,
  人知姓字誰。
  穿林雙不借,
  取水一軍持。
  綜上,軍持隨佛教的傳入由印度至中國,其最初的功能就是寺僧所用。然而,隨著軍持的廣泛流行,也逐漸被世俗文化所接收,在唐宋以後成為百姓尋常用器。更在宋、元、明及以後,成為南方外銷瓷器的常見造型。